案一:紙火巷殺人事件 第一章:蔥餅街三十一號(3)
作者:
獵衣揚 更新:2022-09-19 16:45 字數:5230
陳大興一邊說著話,一邊抓起了魏寶亮的枕頭,用手摸了摸針腳,發現有一處被人割斷了,陳大興在薄弱處兩手一扯,“嘩啦”一聲響,填充的蕎麥灑了一地,除此以外,再沒別的東西。
“我會藏煙,老魏特別佩服,當時咱剛買完理財的時候,我跟他說過,說我年輕時候把私房錢藏在枕頭里的事,他既覺得好笑又覺得精巧,當時就對我說,要把自己的存折藏枕頭里,我本以為他是開玩笑,想不到當天晚上就抱著枕頭來找我,他不懂針線活兒,這針腳還是我幫他縫的!
“那……里面的存折呢?”
“沒了。所以這存折肯定是老魏自己拿出來的,他們爺兒倆見面了!他兒子來他這拿錢,老魏有兩種選擇:一是給、二是不給。如果老魏給,他的抽屜就不會給翻成這個樣子;如果不給,他就不會拿出這張存折!
“不對!你這邏輯矛盾啊,到底是給了還是沒給!”
“不矛盾,唯一的解釋就是在時間線上有先后。他兒子先進來亂翻,拿走了一部分現金,老魏進來,二人見面。你看,屋里的花瓶、玻璃杯、水壺這些隨手就能抓起來打砸的東西都好好的放在原處,沒有挪動,現場也很規整,說明沒發生過打斗。而且老魏還主動把那張存折給了他兒子。他兒子肯定遇上了大事,這事兒甚至大到需要老魏把自己老娘留下的金表交出去,小姜子……呸,那個兔崽子說老魏的兒子魏小濤涉嫌殺人,看來八九不離十,魏小濤來找過老魏,老魏傾囊相助,幫他跑路。但是為什么……”
“什么為什么?”于樹追著問。
“就算是舐犢情深,幫兒子跑路,老魏沒必要自己失蹤啊。你想想,你殺人跑路,會帶著一個六十多歲耳聾眼花、手腳遲鈍、一身病的老頭嗎?就算是他兒子想帶,老魏也不能跟著當累贅啊!
“對!有道理,那老魏去哪兒了呢?”
陳大興伸手在門后一摸,關上了燈,走到了窗前,拉開塑鋼窗,用手指在防蟲網的邊框上緩緩摸索。突然,陳大興停住了動作,將手掌翻轉過來,將指尖湊到眼前,前后移動了一下,擠了擠老花眼,對了對焦。
“老于,如果外面來人想不被發現,肯定不能走樓門,因為樓門有門禁,不能走門就要爬窗,咱在二樓,窗臺底下有空調外機的架子,對一個成年男子來說,壓力不大,而且他兒子本就是個慣偷,想從窗子進來,就要撬開防蟲網,雖然事后這面網被重新安裝了回去,但是卡槽里的灰塵卻無法復原,呼——”陳大興吹了一口氣,捻了捻指尖的灰。
“那……接下來怎么辦?”
“老于,這事咱還往下管嗎?咱都一把年紀了……”陳大興話音一落,突然蹦出了這么一句。
于樹想都沒想,張口便答:“管啊,為啥不管!老魏是咱的朋友,是咱的老伙計了。他現在下落不明,萬一出點什么事……咱當朋友的,這時候不幫忙,啥時候幫忙?一把年紀咋了,縱然幫不了大忙,拿這身老骨頭幫老伙計撐撐場子,也是沒有白白相識一場!”
“說得好!老于夠義氣,要么說咱們院一百多老頭老太太里,屬你最對我脾氣。咱們把老魏找回來,走!
“去哪?”
“爬墻翻窗,不可能不留蛛絲馬跡,咱去空調架子邊上瞧瞧!
“妥嘞!眱扇艘慌慕Y合,豪情滿懷地出了門,在院里四處轉了一轉,找到了魏寶亮臥室窗外的空調架子,二人肩并肩,仰頭向上望去。
“于樹同志,不是我老陳跟你吹,年輕時我陳大興也是一副萬里挑一的好身手,奔跑縱躍,快腿追兇,在局里也是掛著字號的,眼前這般高度,撐死不到兩米五,我連助跑都不用,原地一跳,伸手一抓,一個引體向上……”
“哎呀呀呀,老陳你可別吹了,光說不練,你倒是露一手啊!
于樹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陳大興的吹噓。
“露……露就露!标惔笈d提了提褲子,清了清嗓子,站到空調架子下方,伸手捏了捏假牙。
“你捏牙干嘛?”
“你懂個屁,在空中往上一蕩,速度太快,我怕把牙甩出去!标惔笈d在左右手心各吐了一口唾沫,微微下蹲,兩眼瞪得溜圓,瞧著頭頂的腳手架使了一分多鐘的勁兒,蹲到兩腿發抖,也沒起跳。
“老陳,你還跳不跳?”于樹實在看不下去了,不耐煩的喊了一嗓子。
“我……要不咱倆還是疊羅漢吧,你蹲下,我踩著你肩膀上去!
“也行!庇跇淅_了老陳,兩手推在墻上,慢慢彎下了腰。
“你低點……”
“可以了吧!
“我邁不開腿,再低點兒……”
“這夠低了吧!庇跇浜懿荒蜔。
“再低點兒……”
“哎呦!”于樹蹲的太低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“老于你沒事吧!摔著沒?”陳大興嚇了一跳,趕緊去扶于樹,于樹揉著屁股站起身,將陳大興推到了墻邊。
“老于,你干嘛?”
“你蹲著,我騎你脖子上去!
“你別鬧了,你這一米八五大個,二百多斤,我這小身板,瘦得肋排都凸出來了,你就不怕一屁股把我坐死!标惔笈d把頭搖成了撥浪鼓。
“那咋整?”
“找個梯子吧!
“哪有梯子?”
“管水電的大周,上會我見他給走廊安燈泡,就扛著一架梯子!
“得嘞,我找他借去!庇跇涫莻急脾氣,轉身就走,陳大興一個箭步拽住了他。
“你瘋啦,倆老頭借梯子爬高,誰敢給你,到時候他在去你閨女那打小報告,咱這事不就漏了嗎。你想想,你閨女要是知道了,能讓咱倆摻和這事么!
“也對,那咋整?”
“動動腦子啊,咱倆玩兒一個調虎離山。五分鐘后我去大周那,就說我屋里冰箱壞了,把他支開,你進他屋里把梯子偷出來,成不成?”
“成!”兩人說干就干,分頭行動。
五分鐘后,躲在花壇后的于樹瞧見大周被陳大興叫走,趕緊小跑著進了大周的屋,找了一圈,在衣柜和墻的夾縫里找到了一把折疊梯子,扛在肩上,剛一出門,正和王海棠撞了個滿懷。
“哎呦,你慢點,差點踩我腳上!
“呀!棠姐!”扛著梯子的于樹抬頭一看,王海棠正抱著貓往自己屋里走,身后還跟著一個兩手提滿了東西的年輕男子,這名男子正是王海棠的兒子,王海棠晚婚晚育,三十六歲生孩子,五十二歲丈夫去世,從小把這孩子當祖宗伺候,嬌生慣養,王海棠的丈夫姓麻,生前給兒子起了個名叫麻曉。起這名的時候,克氏原螯蝦還沒有生物入侵。后來隨著孩子慢慢長大,麻辣小龍蝦這道美食開始火遍大江南北,叫來叫去,就從“麻曉”叫成了“麻小”,最后連王海棠也管兒子叫“麻小”。麻小本科畢業,學的是藝術攝影專業,王海棠拿出多年積蓄交給他,讓他在市里開一間婚紗影樓。奈何這麻小天生不安分,不愿意守著鋪面賺錢,自己扛著相機四處亂轉,拿著王海棠的錢,成立了一家網絡公司,既當老板又當主播,玩兒起了短視頻平臺,氣得王海棠差點背過氣去,一怒之下住進了養老院?蛇@麻小雖然人不著調,但對王海棠還算孝順,三天兩頭跑過來伺候,軟磨硬泡了一年多,王海棠對他的態度漸漸好轉。
于樹作為養老院的老人,對麻小并不陌生,有兩個月沒見,麻小瘦了不少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,眉眼鼻梁間那股清秀勁兒,像極了王海棠,一身工裝打扮,透著一股精神勁兒,一看平日里就少不了女孩喜歡。
“喲!于叔,好久不見!甭樾∈莻外向性子,見了于樹主動上來打招呼。
“這不麻小嗎,來看你媽!”于樹心里有事,不敢耽擱,寒暄兩句就要離開,王海棠拉著他問:
“你扛個梯子干嘛?”
“我……我屋里燈壞了……我換個燈泡!”
“換燈泡你找物業大周!你這么大歲數也不怕摔著!
“大大大大……大周沒在!庇跇淠X子直,不會撒謊,越說越結巴。
“沒在,你給他打電話啊!
“我……”
“于叔,我這給你帶了茶葉了,您到我媽那坐會,一會兒我幫你換!
“對對對,老于你別管了,不就一個燈泡嗎,一會兒讓麻小給你換。你到我那兒吃點瓜,麻小買這瓜可甜了,沙瓤的,走走走走!
“不是,棠姐,我這……我有……孩子孩子,你慢點……”
麻小將手里的東西遞給王海棠,搶過于樹手里的梯子,連拉帶拽地將于樹拽走,挽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到了王海棠的房間。于樹想給陳大興報個信,一摸口袋,心里默默叫了一聲:“苦也,又忘帶手機了!
王海棠住的是單間,沒有室友,三人進了屋坐在餐桌上,麻小三下五除二,切好了瓜,擺在了桌子上,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閑天。于樹急得直冒汗,眼睛不住的往立在門邊的梯子上瞟,真真是“如坐針氈”,手拿著瓜,機械的咀嚼,再甜也嘗不出好兒來,堪稱“味同嚼蠟”。
正焦躁間,只聽王海棠問道:
“麻小,你一個月都沒來了,忙什么呢?”
“媽,我能忙啥,忙著拍段子,開直播唄!
“直播?你都播啥?”
“啥都播,明星八卦、熱點新聞、街頭趣事、美食探店,哎呀呀,多了去了,總之一句話,網友關注什么,我就播什么,網友喜歡什么,我就講什么?”
“哦,那最近網上都關注什么呀!”
“要說網上關注什么,那太多了,互聯網的世界太大了。要說咱們本地關注的,當下最熱的熱點就是紙火巷的殺人案!
一聽殺人案三個字,于樹瞬間來了精神頭,放下手里的瓜,看著麻小說道:
“孩子,快給叔講講,這是個啥情況!
“這事兒說來話就長了。得先從這死者的身份講起。這死者姓陸名坤,早年間也是欺行霸市、抄手拿傭的大混混兒。自從他25歲那年因為搶占裝修生意,持刀將人捅成重傷起,至今20年的時間里,不是在坐牢,就是在坐牢的路上,可以說人生中有一半的時間是在監獄里度過的,甚至在監獄里的熟人,比社會上還要多。幾年前,這位陸坤開了一家廢品收購公司,收了不少賊贓,工地偷的鋼筋、馬路邊盜竊的電瓶車、井蓋電纜,只要賺錢,甭管什么來路,照單全收。干了不到一年,就被抓了,在監獄里蹲了好長一段時間。放出來后,這哥兒們無所事事,聽說干殯葬賺錢快、成本低,就在紙火巷盤了一間紙扎店,賣紙人紙馬紙元寶、壽衣花圈骨灰盒,可這陸坤手里剛有了一點錢,原來濫賭的老毛病就又犯了,欠的債越拉越多,利息越滾越大,陸坤只能借高利貸,拆東墻補西墻,直到小窟窿變成大窟窿,大窟窿變成了無底洞,在東州市遍地債主,陸坤知道自己待不下去,把能變現的都賣了,打算跑路,卻不料在前一天被人殺死在了紙火巷內,據說殺人的是個夜總會的保安,名喚魏小濤,至今在逃……”
麻小在這邊口沫橫飛,講得起勁,于樹和王海棠聽得漸漸入迷,可陳大興那邊卻叫苦不迭,他吧大周叫到了屋里,說是冰箱壞了,大周擺弄了一陣,沒什么異樣,為了給于樹爭取時間,陳大興又說洗衣機壞了,大周調試了一下,發現洗衣機也沒什么問題。陳大興只好裝傻充愣,騙著一頭霧水的大周一樣一樣的檢查,知道陳大興覺得差不多了,才放大周離去?傻鹊疥惔笈d來到空調外機底下的時候,卻沒看到于樹的影子,他站在酷熱的太陽底下口干舌燥、一頭熱汗,等了半天,他感覺自己再站下去就要中暑了,掏出手機打了好幾個電話,于樹也不接。陳大興忍無可忍,窩著一肚子火四處找尋于樹,路過王海棠房門,房門沒關,陳大興聽見里面談天說地、熱鬧非凡,便停下腳步,扒著門框往里一看,正瞧見體型胖大的于樹坐在椅子上,雙手各持一瓣西瓜,左右開弓,吃得正美。
一瞬間,陳大興一股怒火從心口燒到頭頂,腦子里嗡嗡亂響,渾身血管如烈火烹油、噼啪作響。
“于——樹——”陳大興一聲怒吼,沖進了屋內。
“哎呀!”聽見陳大興叫嚷,于樹一拍腦門,猛地想起了二人的約定,剛才聽麻小說話,過于入迷,竟將陳大興忘在了九霄云外。
王海棠瞧見陳大興面色不善,趕緊迎上來,把他拽進了屋里,按著他坐下,招呼麻小給他切瓜。
“怎么了,你們老哥倆兒平日里好的穿一條褲子,今兒個咋還吵起來了?”
于樹心里有愧,不敢抬頭,埋著腦袋吃瓜,故意不看王海棠。陳大興鼓了鼓腮幫子,不好當著王海棠發火,接過麻小遞過來的西瓜,想將話題扯到一邊,張口問道:“你們聊什么呢,這么熱鬧!
麻小不知情,下意識的回答:“殺人案呀,剛剛講到兇手魏小濤……”
聞聽此話,陳大興身子一震,扔了瓜,一把揪住于樹的脖領子:
“好你個叛徒,這么快你就說漏了嘴,事關老魏,你這嘴上有把門兒的嗎?于樹啊于樹,都說我這尖嘴猴腮的模樣不像好人,想不到啊想不到,你個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!這要是擱在抗戰年代,你他娘的肯定第一個給鬼子帶路,你個賊漢奸、臭狗屎!
“我沒,我沒有!庇跇浏偪竦卮蛑凵,示意自己什么都沒說。
王海棠和這哥倆兒熟識多年,一眼便看出這里邊“有事兒”。
“二位,是不是瞞著我,又搞東搞西呢?”
陳大興頓覺不好,自知說漏了嘴,反手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,松開了于樹,看了看王海棠,囁嚅了一下嘴唇,說也不是,不說也不是。
“說話呀?啞巴了!”王海棠推了推陳大興。
陳大興低下頭,咬了一口西瓜,用腳尖踢了踢于樹,于樹兩手扒住屁股底下的凳子,往后挪了一步,搖頭說道:
“我踢我干嘛,我就是個叛徒,我叛變了,我是賊漢奸,我給鬼子帶路了。你甭搭理我,我是臭狗屎!
“別,老于,你……你說說!
“說不了,你見過狗屎有會說話的嗎!
“你踢他干嘛,你說!”王海棠不依不饒。
“我……”
“你說啊,你要急死我啊,什么老魏,老魏怎么了?”
陳大興實在是遮掩不過,起身關上了房門,坐回到了桌前,一臉嚴肅:
“各位,說好了,此是天知地知,咱們這屋里的人知,萬萬不可傳揚出去!
言罷,陳大興將姜翰鷹上門、老魏失蹤以及自己勘查房屋的推論與眾人一一想搞,相關信息也剛好和麻小打聽來的街巷傳聞吻合。王海棠也是個熱心腸,聽說秧歌隊的老魏出了事,也是自告奮勇,愿意盡一份力,麻小見識了陳大興的推理之能,激動得渾身打擺子,心中暗暗發誓,定要將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,回頭整理成文字,播報在直播平臺上,必然“火出天際”。
于是乎,三老一少,四人合議,決定兵合一處、將打一家,切瓜立誓,不破此案,決不罷休。